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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囱下的教诲,钢笔里的惦念
发稿时间:2025-09-07 09:17   来源: 绵阳日报

  □ 往事如茶

  每次整理办公桌,那支磨得锃亮的钢笔总会从抽屉深处滑落。笔帽上的镀金早已斑驳,却像块温润的老玉,指尖一碰,就想起师父俯身画图时,衣袖沾着的混凝土粉尘簌簌落在图纸上的模样——跟着他在宝钢工地上啃图纸、算钢筋的日子,竟已过去这么多年。

  记得刚分到技术组那天,技术处主任笑着说:“小杨,你运气好。常工是项目上钢筋配料的老师傅,经他手的料单,现场下料连半根废钢筋都不会有。”主任的话透着真切,可那时我对“钢筋配料”四个字,真像毛孩子看天书。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的课本里,从没教过施工蓝图上交错的线条要怎么变成实打实的钢筋大样,更别说指导现场生产了。

  师父姓常名直言,大家都叫他常工。人如其名,话少得像旱季的非洲草原。刚接触时,他没多说什么,抱来一摞施工规范和图纸,指着《混凝土结构工程施工质量验收规范》让我先看,只留了句“不懂就问”。规范条文还算好懂,可施工蓝图的节点构造却像迷宫。明明在学校画过设计图,到了现场看蓝图,那些剖切符号、配筋标注突然变得陌生。有次我对着悬挑梁配筋图发愣,节点处钢筋交错如麻,支座负筋的截断位置怎么也理不清,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。他没出声,抽过我手里的铅笔,在废纸上画了简易剖面图:“你看,这里的钢筋要像挑担子,根部得扎稳。”笔尖顿了顿,画出钢筋的锚固方向和受力特点,“规范里的长度是死数,现场得看构件受力——这梁挑出去1.5米,钢筋锚固就得多延长十公分。”铅笔在纸上沙沙响,蓝图上纠缠的线条经他一拆,忽然就清晰了。

  每周三下午,师父总会带我去现场。宝钢三期工程的炼钢车间烟囱正节节攀升,200米高的塔身,钢筋像骨骼般从模板里探出来。他踩着脚手架的跳板走在前头,手里的图纸被风吹得哗哗响,一边叮嘱我“踩稳抓牢”,一边指着一根钢筋说:“你看这搭接长度,比规范多五公分——这里是烟囱变径处,受力复杂,配筋和施工都得更严。”阳光把他的身影投在钢筋丛林上,和纵横的线条融在一起,亮得晃眼。在6.25米焦炉基础底板的现场,他蹲在绑扎好的钢筋网前,捡起块混凝土保护层垫块:“马凳筋高度不只是板厚减保护层,还得算上垫块厚度,差一公分都不行。保护层不够,后期钢筋容易锈,这是国家级工程,也是良心活。”

  师父的配料表永远工工整整,每根钢筋的长度、根数都标得明明白白。第一次让我独立做配料单时,我漏算了悬挑梁的附加钢筋。他看过没批评我,只在草稿纸上画了受力简图:“这里少了这根筋,拆模板后,支座处混凝土可能会开裂。”笔尖圈出受力点,“配料不只是算尺寸,得先想明白构件怎么受力。”后来才知道,为了让我少走弯路,他每天都会把我做的配料单重新核对一遍,红笔修改的地方,都标着原因和注意事项。

  师父退休那天,用省下来的零用钱买了支钢笔送我:“干活要像写字,一笔一画都得稳当、扎实。”他的手有点抖——那是多年握笔算料留下的痕迹。后来工作中遇过无数难题,每次拿起这支笔,就想起他画图时专注的神情,心里就有了底。

  岁月流转,宝钢老厂区那座200米高的烟囱还立在那里。记忆里的钢筋早被混凝土裹住,稳稳撑着烟囱,伴着袅袅炊烟飘在宝山的土地上。就像师父教我的那些道理,看似平淡,却成了我职业生涯最坚实的根基。钢笔里的墨水换了一管又一管,师父的话却永远刻在心里,照着我往前走。

  深切怀念恩师常直言。如今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”的古训有了新内涵,但师父的教诲始终亮着前路。握紧手里的笔,扎实写好每一步,就是对他最好的记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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